儿子该上小学一年级了。

       开学第一天，送他至金山路四道巷路口时，我松开牵他的手，让他自己走。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说：“妈妈，送我到学校吧？”我微笑着说：“我会一直站在这里，看到你穿过四道巷路口后我再离开，路边有值班老师，很安全”。听到这一句话，他只能无奈地松开了小手。

       这个时间段，巷子里满是肩背书包，手牵孩子，依依不舍送一年级新生上学的家长和学生们。

       路边一侧的杨树生长茂盛，当年我上小学时，它们就屹立在那里了。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，它们枝繁叶茂，像一个个挺拔站立的卫士，守护着一批批长大的孩子们。

       穿梭于人群之中，儿子每走几步便会回过头来找寻我，看我是否还在。好多次，我们都被行人遮挡，但我们总会绕过行人，找到对方。四目相对时，我俩会心一笑，他继续往前走。走到文化路四道巷路口---我们约定的地方，看到我还在原地，他开心一笑，向左侧路口奔跑而去，再没有回过头直奔向学校。我强颜欢笑，僵在原地，直到他跑出我的视线。目光闪烁间，我在寻找，寻找儿子的身影，找寻我既熟悉又陌生的目光.........。

        文化路四道巷路口的家属楼遮挡了我的视线，一楼的康乐商店却勾起了我儿时的记忆。

       30年前，我家住在金山路七道巷，我上的小学也是现在儿子所上的小学。当年，这所小学的名字叫市二小，现今，它叫市中心小学。

        小学一年级时，学费是四十几元？我已记不清了。只记得报完名上学的第一天爸爸给我50元交学费，说是剩余的钱带回来给他。

       接过钱，爸爸平淡地说：“你已经是大孩子了，家离学校不远，以后自己走路去上学。”虽然有一些不情愿，但我入学的第一天，就是这样被爸爸打发走的。

       独自走到四道巷路口，一排平房中最靠路口边的那一间便是康乐商店。我停在康乐商店门口，因为店里有我爱吃的酸梅粉，门口还有一棵我叫不上名字的大树。

       此时，我回头看了一眼，看到很多上学的学生和送学生的家长们。他们都比我高，黑漆漆的一片，而我像是丛林中的一只小蚂蚁。

       走了两步，我还是不甘心，回头又看了一眼.......，除了黑压压的人群，什么也没看见。

       就这样走走停停，我走进了陌生的学校。上学第一天学了什么，我根本没上心。放学时，我着急赶回家，一路小跑。路面不平处，一不小心我被石子绊倒摔了一跤，右腿膝盖蹭破皮渗出了血，流着眼泪，我一瘸一拐走回家。

       从小到大，爸爸没有接送过我上下学。再后来，我独自去内地上学，早早的工作.......，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。

       如今，爸爸已经离开我们一年多了。

       九月的秋日，一阵风吹过，我拉紧上衣拉链，收起回忆的思绪，迈步向金山路四道巷右侧路口走去。路边的老山东早餐店从我记事起就有，我上小学时必经过此店。这些年，经过两代人地用心经营，也因为离学校近人比较多，这家店生意越做越红火。

       店门口火炉上的热蒸笼里还冒着热气，娴熟地从中取包子的人正是老店的创始人孙阿姨。记忆中，她是一位爱笑且健谈的中年妇女。

       我喜出望外，凑上前去打招呼，：“好久不见，孙阿姨。”她满脸皱纹堆笑着说：“你来送孩子上学呀？时间过的真快！看着你送孩子上学，让我想起当年你爸爸就是这样每天站在我家店门口看你上下学。说来奇怪，他总是站在这里看你，却不接送你......"

       此刻，我扭过头走开,听不清她后面说了什么，也没有再回答她.

       秋风飒飒吹动叶,翻飞秋叶未肯下。

       恍惚之间，时光穿梭至30年前，一位身穿藏蓝色中山装，身形消瘦的男子站在早餐店门前。大清早，他不吃早餐而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，不远处上学的人群中那个身材矮小，一头小黄毛，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。

       瘦骨嶙峋的脸上，一双浓眉格外显眼，目光明亮且深邃的捕捉着小女孩的每一步。

       小女孩停留回望，他便眉头紧锁，凝视着站在人群中的小丫头，直到看到她一步步向前走去，他才舒展眉头。遇到行人遮挡视线时，他便挪两步，踮起脚伸长脖子望向小女孩。

       偶有一两次，两人的目光相遇。他急忙收身退后两步，躲闪着避免被女儿发现。

       小女孩走路太不用心，一不小心被石头绊倒摔了一跤。看着渗血的腿，女孩流下了眼泪。他向前急走两步随后又退回原地，左手紧紧攥起，目光停留在受伤的腿上。

       小女孩蹲坐在地上，转身回望，她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低语说：”爸“。泪水模糊了双眼，泪眼中她仿佛看见父亲就站在不远处，慈爱的脸庞，柔声答道：”哎“

       .......

       我擦拭眼角的泪水，破口喊出”爸爸“。

       常言道，孩子跟父母终将是一段渐行渐远的旅程。

       可今早，我在早餐店的门口又看到了他。我想，他不在我的梦里。他一直住在我的心里，流淌在我的血液里，且从未曾离开过。

       只是今天，站在远处守望的人，变成了我。